Renatus

一个笨蛋。

【希腊神话/酒日酒无差】春日游

字数6k5,写嗨了没收住

Summary:

雅典娜只在乎工作与胜利!狄俄尼索斯一如既往的胡闹。而阿波罗......他正学着睁开眼睛。 

预警(废话):

  • 文风突变警告!如果你看过我上一篇,会发现差别真的很大

  • 本来想写个段子甜饼,结果结尾唐突上价值,搞得跟春晚小品一样......

  • 鹄鸟就是天鹅;牡牛就是公牛。如果给阅读带来不顺畅非常抱歉,我用了一些古称,试图与伊利亚特的中译的语句特点靠近。

  • 脑子里私设众多。我会尽量标出,但可能有遗漏和错误。所以请不要把文中提到的看似靠谱的东西当真,有可能是我瞎编的!

  • 评论、建议、批评、闲聊都超级欢迎欢迎!我一定回复!其实我不怎么擅长聊天,可能看上去不太热情但是真的很希望能有人说说话呜呜,谢谢大家了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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奥林波斯山绝高的顶峰上,一架驷马战车凌空而来,风卷浮云如水,流星般的亮光划破了晴空。


临近山岭,雅典娜扬鞭勒缰,止住奔势。辕下骏马跃立而起,鬃毛飞扬,头上成串的额饰相击,叮啷有声。她抛下肩头绣花长袍,从轭下解马,扭头看到酒神正走来,懒洋洋地随手驱开流云。

 

“今日你倒早来。”雅典娜讶然道。

“你也太将人看低了,”狄俄尼索斯耸耸肩,“我又不是永远都烂醉如泥的。”

“会议上你也积极些发言,不要偷偷饮酒瞌睡,我就承认是我错看你。”

“那可不行,帕拉斯。”狄俄尼索斯一本正经地说,“你和阿波罗两个的弘论已经够我们受的啦。”

 

雅典娜哼笑一声,不再和他拌嘴,牵马入厩房。她扔下了手中绳鞭,忽然想起了什么:“你的车架呢?我还从未见过。”【1】

“它飞不起来,我扔在奥林波斯山下了。”

“那你又是乘什么上来的?”

“好问题,帕拉斯。”狄俄尼索斯说,“我走上来的。”

雅典娜想想奥林匹斯山高耸嶙峋的岩岭,狐疑地瞥了他一眼,却懒得再去追问这个满嘴胡话的家伙了。

 


远方忽然响起层叠的啼叫,声音清越而高亢,绵绵不绝。两位神明举目望去,只见天边一抹云霭翩然而至。

“啊,是那家伙。”雅典娜皱了皱眉,“我要进去了,他总弄得到处是羽毛。”

她说着,快步向殿内走去。狄俄尼索斯却不回复,也不动作,而是默默看着天际,像是忽地变作了一尊雕像。

 

行至近处,才发现来的并非层云,而是列队而翔的群鸟。它们是善飞的鹄鸟,形体庞大身姿优美,展开翼翅便飞跃最险峻的山岭,也能在寒风中几日几夜不作停歇,抵达遥远的极北之地。这些骄傲的族类常在光荣神圣的德尔斐顾影徘徊,便也虔诚地将此地的神明奉作伟大的主君。

狄俄尼索斯仰起头,群集的鹄鸟遮蔽天日,在他身上投下重重阴影。漫掩的洁白羽翼间隐隐透出点滴冷冽的光泽,那是射神辉煌的黄金车架。

啼鸣声中,鹄鸟们收起了宽大的羽翼下落,在它们身后御纵的神明便显露出来。好一位庄严美丽的青年,衣带低束而金发高盘,莹白的面庞上眉目端隽,紧绷的唇线却又透出霜雪般的骄矜。

 

“阿波罗。”狄俄尼索斯喃喃。

“狄俄尼索斯大神。”阿波罗颔首。

他抛了缰绳,步下车架迎着狄俄尼索斯走来。在他身后,卸下负担的鹄鸟们纷纷抖振双翼,扭动着曲线修长的脖颈钻出了桎梏。这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,掉落的羽毛随着风四处扬散。狄俄尼索斯习以为常地甩甩头,掸掉了扑面而来的毛绒,又从发间捡下了一片格外颀长挺括的翎羽,在指尖捻动。

 

“你又去人间厮混了。”阿波罗淡淡地说。他伸手掸掸酒神的肩侧衣袍,明显是人类的织物,经纬粗糙,有一片雪白羽绒正歇在上面。

“没办法嘛,”狄俄尼索斯道,“我也算是人类。至少有一半算。”

“并不一样。”

“哪里不一样?”狄俄尼索斯反问。顿了顿,他笑道:“承认吧,阿波罗。你既不了解人类,也不了解我。”

阿波罗看了他半晌。“我并非干涉你行事,也不反对你与人类交往。你知道,我自己也有喜爱的人类。”他道,“但奴隶和仆从......为什么要弄脏手?”

 “我的手本来也不怎么干净。”狄俄尼索斯说,并不与阿波罗对视,而是低着头反复地拨弄那片羽毛。

阿波罗沉默了。狄俄尼索斯垂着眼睛,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印在身上,带着探究与思索。他们默然相对,狄俄尼索斯轻轻抚弄着洁白的羽丝,只觉得连身边的风都涩住。他心中升起些许悔意,犹豫着该说点什么弥补。忽然肌肤传来微微的暖意,阿波罗的手轻轻附在他腕上。

狄俄尼索斯眨眨眼睛,看着阿波罗修长的手指从他手中抽走了那片羽毛。

 

羽丝轻快地擦过掌心,丝缕飘然的触觉。他追随着那微弱的触觉,不由自主地抬起头。阿波罗拈着那翎羽,遇见他的目光,便对他轻轻地一笑,含着些许安抚的意味。那笑容倏忽在光明神的脸上出现又隐没,像一朵花在冰雪里偶然短暂地盛开,却点亮了旁人的眼睛。

于是狄俄尼索斯握紧手,也微笑起来。

 

阿波罗端详了羽毛片刻,并不觉有什么特别。“我方才望见雅典娜女神急匆匆进殿,”他岔开了话题,“你又哪里惹到她了?”

狄俄尼索斯挑眉:“她嫌你的鸟掉毛。”

“......哼。”阿波罗转着那翎羽,扫了扫他鼻尖:“她懂什么?不要理她。”

“我不知道她懂什么,”狄俄尼索斯笑道,指指已扭着长颈将喙藏入翅中的鹄鸟们,“但我知道这些家伙的确掉毛。”

 

阿波罗哑然失笑。他无奈地摇摇头,抛下羽毛,轻轻吹了口气驱它飞开。他移开了目光,狄俄尼索斯便沉默下来,只是出神地看着那根曾栖在他指间的白羽被扔在风中。它猛地一腾,飘飘摇摇地远了,渐渐消失在层叠云间,再分不清。

阿波罗轻轻碰了碰他臂弯:“我们进去吧?”

“嗯。”狄俄尼索斯回过神来,追着光明神的衣袍而去。

 

 

 

酒神打着呵欠走出大殿,用力擦去了脸上的痕迹。不出所料,他在福玻斯阿波罗发言时就昏昏欲睡;而等到雅典娜站起身来,他已经快要摔到座位底下去了。狄俄尼索斯对集云神宫廷中那十二把华美庄严的王座向来满腹牢骚,经常抗议说它们太硬太冰太高,提议让工匠神来改作躺椅。天父却对他身世曲折的小儿子有着异乎寻常的宽容爱护,从不加以责备,任他迟到捣乱。

 

他胡乱揉着头发,向柱廊间的两位大神走去。“真不够朋友。”他嘟囔着,“要不是赫耳墨斯戳醒我,这一觉怕是要睡到冬天去。”

阿波罗与雅典娜正不知因何事严肃地争论,此刻被打断,一齐回头看他。

雅典娜看着他酡红的脸颊,皱起眉头:“下次会议,我要建议立规禁止饮酒。”

“唯在这一件事上,”阿波罗淡淡道,“我全心地支持您,女神。”

狄俄尼索斯只能干笑两声:“别针对我嘛。”

 

“那你也别总是这副样子。”阿波罗说,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责备。

雅典娜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,觉得光明神对狄俄尼索斯只怕没什么威慑。她摇摇头:“我得走了。我的城邦比这神山更亟需关心。”

“那么剩余的事项由我整理,来日遣信札给你。”阿波罗在她背后道。雅典娜应了一声,将神马牵入辕轭。

 

她整理着辕带,忽然想起了什么。“我可以带你一程,如果你要去底比斯的话。”她对狄俄尼索斯好心提议道。【2】

阿波罗也说:“或是与我同乘也好。”

“都行,都行。”狄俄尼索斯并不在意,随口应着。

 

这下却让雅典娜被激起了好胜心。她笑道:“不,你来选,是我的车架好些,还是他的?”

“别害我!”狄俄尼索斯惊得呛了一下,连连摆手,“我可不要作这种裁判!”

阿波罗也起了兴致。“怕什么,你说呀。我们又不会对你恼火。”他嘴上这样说,却逼近了酒神,金眸炯炯,“除了我这辕架,世间哪里能有御乘飞鸟的?”

“的确是极少有的车架......”

雅典娜扳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:“你仔细地看一看这些良种的马匹,既能飞天,也可踏海;也不要忽略了这站台上我亲编的银带,其上可有九重不同的花纹。——这下还不好评判吗?”

“的确是极精美的车架......”

狄俄尼索斯赞叹着,话锋忽地一转:“不过话又说回来,是不是我选了谁的车架,那人就要担起职责,送我一程呢?”

“当然。”

“那么帕拉斯,”狄俄尼索斯严肃地问,“你能保证一路上不和我谈工作吗?”

雅典娜思索片刻,同样严肃地回答:“不能。”

“我选阿波罗。”

 

“裁判眼睛昏花,品行也不端正,”策马扬鞭,雅典娜从云端远远冲他们喊道,“这样的桂冠我可不稀罕!”

阿波罗得意地轻哼一声,狄俄尼索斯却冲她喊回去:“喂,怎么骂我?说好了不生气的!”

回应他的只有四散的流云与马嘶。

 

 

“来吧。”阿波罗轻轻拉他,“可是要去底比斯?又或者我们同回德尔斐吧?”

狄俄尼索斯正蹲在地上偷笑着拽住只鹄鸟的长颈乱摇,引得群鸟毫不留情地挥翅拍击。他闻言抬起头来:它们好像不太喜欢我——你可愿意乘我的车吗?”

“你何时有了车架?”

“还没人瞧见过呢。”

“那好。”微一思索,阿波罗便应下。“你们便自行回去吧。”他抚着身边鹄鸟修长的脖颈,“若是缪斯们问起来,就说我在神山上多留些时候。”

白鸟温顺地垂首蹭蹭主人的小臂,又扭头幽怨地瞪了酒神一眼。狄俄尼索斯忍俊不禁,得意洋洋地作了个鬼脸。它们不再理睬他,互相鸣叫呼唤着簇拥光明神的车架升起,在空中盘旋了几圈,渐渐飞远了。

 

阿波罗便转过身来,好奇地等着酒神引来车架。

狄俄尼索斯清了清嗓子。“等等,你得先把我送下去......”他讪笑着,“我车停山底下了。”

 

 

 

“......这就是你的车架?”

微风习习,奥林波斯山下春日正动人。草叶在风中绵延,起伏着望不到尽头。隐约能听到泉水清澈的叮咚声,蜿蜒着从山间流淌而来,满原的野花就在水声中悄然地开放。

 

“没错,”狄俄尼索斯轻快地应答,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

“是,”阿波罗顿了顿,努力压平了语气,“是两头牛在拉车。”

他曲指敲敲结疤遍布、弯曲歪斜的栏杆,又看看笼上驾着的两头肥硕懒散的弯角牛,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了。牛们却毫不在意自己背着辕轭,只顾着埋头啃吃草叶,车架如生了根般一动不动。

随着话音,身前的棕牛听懂了似地,越过牛轭回头看他,嘴里还嚼着青草,一双圆圆的眼睛透出几分无辜的神色。

“是两头很棒的牛在拉车。”狄俄尼索斯强调,骄傲地拍拍牛屁股,得到了一记不耐烦的甩尾作回应。

阿波罗又想瞪他,可一回头,看着酒神那双与牡牛一样无辜的圆眼睛,却又再也发不出火来。

“你这车也不跑啊?”他叹气。

“别那么心急嘛。”狄俄尼索斯说着,扭动着身子四处摸来找去。

阿波罗看他在身上翻了半天,又矮下去趴在车上乱摸,默默低下头遮住了脸。他正犹豫着是现在立刻离去还是狠狠踢这蠢牛一脚再走,狄俄尼索斯忽然欢叫起来。

“啊——哈!”他跪直了身子,得意洋洋地举起一根刺棍,活像举着权杖。【同1】

 

“这不就能跑了?”狄俄尼索斯拄着刺棍,嘿呦一声站起身来,“你快扶稳站好,一会被甩出去可不要怪我不提醒你。”

阿波罗叹了口气,将手握搭在栏杆上,等着看他能作出什么花样来。

狄俄尼索斯吆喝一声,将刺棍在手里舞了个漂亮的花样。“欧嗬!”他高呼,“前进吧,弯角牛,前进!把布洛弥俄斯送回家去!”【3】

 

牛车咯吱咯吱响着,给面子地缓缓前进了两三肘尺,很难说究竟是因为酒神的驾驭起了效果,还是牛们刚好吃尽了脚下的草叶。

如果这个东西也能叫战车,阿波罗想,它能对阵的只有绵羊,比赛吃草。他耐着性子又等了片刻,忍不住说:“还是我送你回去......”

狄俄尼索斯立即做出一副受了极大侮辱的委屈样子,于是阿波罗默默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,挥手示意他继续。

 

“喂,喂,我跟你们说话呢,”狄俄尼索斯哼哼着,随手拿刺棍乱戳,“好歹给个面子,跑两步吧。”

阿波罗双肘撑在栏杆上,百无聊赖地歪着头看狄俄尼索斯和两头牛喋喋不休地吵架。

“你应该向集云神或震地神去索要几匹神马妖兽,再让赫菲斯托斯大神替你打一辆车架。”他说,“要是觉得金银单调,缪斯们会很乐意为你做些装饰,你还可以往车栏与辕轭上缠一些芬芳的常青藤。”

“这样也就很好了。”酒神说,终于不再和牛们纠缠,任由车架嘎吱作响着走走停停。他懒散地坐下,把腿伸出栏杆晃悠着:“这不是也能走嘛。”

“终究不过是人间的事物。”

狄俄尼索斯沉默了片刻,忽然笑了:“太过低贱了吗,对你们而言?”

“太过短暂了。”

“为什么永恒的一定强过短暂的?即使存在一千万年,沙砾也还是沙砾,没有温度,也开不出花朵。”

“我只是觉得,”阿波罗缓缓地说,“不必为了瞬息凋零之物耗费心神。”

 

“......是这样啊。”隔了许久,狄俄尼索斯低低地笑。

“你总是高高地悬在空中。”他说,下巴搁在栏杆上,木纹在他的脸上压出红色的痕迹。他抬起眼看着阿波罗:“而你的一双眼睛又看得那么遥远、那么清晰......以至地上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了。”

阿波罗微微愣了一愣,没有回话。

狄俄尼索斯却自顾自地说下去:“的确,从云端看去,凡生芸芸涌动如蚁群。可是阿波罗,我总想着......蚁蝼也有蚁蝼的生命啊。也许他们不是英雄或国王,也许他们的生命瞬息而逝,但这就说明他们没有任何价值吗?人类的爱恨难道就一定比众神要来的微劣?”

 

“我并不否认人类的价值。”阿波罗摇摇头,“只是,太过短暂了。人的生命不过几十年,像野草一样匆匆地繁茂又死去,爱恨悲欢都仓促而勉强。你无法与他们谈论永恒与远方,就像无法向一条盲眼的虫豸描述天空。”

他低声说:“而当他们的结局已经明晰呈现于眼前,你便再也提不起兴趣来了。只有无知稚童才会为岸边沙堡倾注心血,因为它注定在下一次潮水中泯灭消失。”

 

“结局么?”狄俄尼索斯轻轻重复。“是啊,你是真理与预言神,你的双眼窥破一切的迷雾虚妄,只见到最后的结局。无论人神或是世界总有消亡逝去的一天,而那天近在你眼前。但不要忘记,在它来临之前,仍有许多的日子可以度过,许多的地方可以漫游,许多的欢笑泪水可以品尝。”

他忽地话锋一转:“你和父宙斯心中,其实藏着一个关乎于我的预言吧?”【4】

感受到阿波罗猛然怔愣的目光,他低哂:“所以我说,你并不了解我啊。”

“知晓一个人的终局,也并不代表你就了解了他。也许你能洞悉世事,捋梳命运隐秘的编织。但人心的曲折又该如何探看?即使是最无力最弱小的凡人,他们的心也并非空无一物啊。当你走近他,感受到他的欢乐他的痛苦他的希望他的梦;然后,你才真的认识他。”

狄俄尼索斯抬起头。从地上望去,奥林波斯绵延的山脉穿云接天而起,如一座远古巨神沉睡的躯体般横亘,分离了天空与大地,也阻隔了众生望向天穹的目光。山巅众神奢美恢弘的宫廷殿宇被永不散去的雾霭掩藏,但那偶尔显现出的石崖岩壁却仍透着赫赫的庄严巍峨。午后的太阳将炙烈的光洒下,浩荡的煌煌金光泛起在神山之巅。

他笑笑:“而隔着苍茫天际与层云,所能看到的也只不过是空虚的掠影罢了。”

 

阿波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久久地望着神山不曾说话。那双总是锐利坚定的金眸忽然泛起了空茫,像是山峦间笼锁的云雾也萦绕进他的眼底。狄俄尼索斯也沉默着,低下头去。

 

“那么请你讲给我听吧。”良久,阿波罗说,唇边绽开微小的笑意,“讲给我听......人间的故事。”

 

于是狄俄尼索斯述说。

他讲起忧郁的姑娘俯身将陶罐浸入泉眼,却又忽然抬头望向远方,猜想方才拂过面颊的风是否也曾路过家乡。他讲起蜜酒从编束的花叶上滴落,渗入泥土干涸。他讲起顽劣的孩子逃避读写,于是故意在路上跌坏了母亲精心准备的蜡板。他讲起牧羊人忍受着满室的腥膻,日夜不住地搅拌,将羊奶搅作酪乳去换简陋的吃穿。他讲起葡萄碾碎而出的汁液。他讲起寒冷多雨的日子里旅人脚踝上的污泥。

 

而阿波罗只是静静地听。

他听着这些对他来说琐碎又陌生的事情,将它们一一记在心中。正如他站在德尔斐肃穆的庙门前,指尖亮起光芒,将箴言一字一句刻入漆黑的石碑。那时他仰望着无垠苍穹,寰宇命运在他眼前展开如绢轴,而他脚下众生低伏。

但现在他不再去看天空,也不再去看未来,于是人世在他眼前从未有过的清晰可人起来。

弯角牛快乐地哼哼着,甩动尾巴驱赶蝇蚊,在它们蹄边,漫原野花盛放如歌。山林间鸟雀抖动着翅羽啼叫,被几只跃上树梢的松鼠惊飞,簌簌叶摇。春风迷人,世界从寒冷的梦里欢欣鼓舞地醒来,珍惜着短暂而明媚的今朝,而遥远的明天正因为未知与想往而烁烁地闪耀。

这就是你眼中的世界吗,他想。有无尽的悲伤挣扎,却又有无尽的美丽。他想象着狄俄尼索斯是怎样悠闲漫步,带着些微酒气走过城邦与乡野,一双眼睛温柔又明亮,欣喜地去看这世间。

 

 

不知何时,狄俄尼索斯停下了讲述。他伸出手,握住阿波罗的小臂。他的手附在他的肌肤上,温暖如同春的来临。

阿波罗对他微笑,回握住他。“故事讲完了,”狄俄尼索斯轻轻说,他们离得那样近,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光明神的微笑,“现在,我们去远方。”

 

阿波罗眨眨眼睛:“嗯?什——”

狄俄尼索斯猛然一抖缰绳。惊疑声中,两头弯角牛忽然变作了猎豹,发足狂奔起来。阿波罗猝不及防,踉跄着趴下去拽住了车栏。车架蹦跳着砸在山石树木之间,碎片飞溅,一时两人耳畔只剩轰隆杂响与凛冽风声。双豹跑发了性子,随心所欲地跃扑,将木车拖在身后胡乱扫甩,每一刻都临近碎裂翻覆的边缘。

“这疯子!作什么!”阿波罗好不容易直起身子,“你摔出去怎么办!”

狄俄尼索斯却丝毫不以为意,反而大笑起来。“再快些!再快些!”他高喊,迎着呼啸的风,“谁也追不上我们!”

“去哪里?”

“没想好!”

“你这——”阿波罗一时语塞。他看着狄俄尼索斯眉飞色舞的神气样子,恨不得扑过去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有什么,却又觉得这个讨厌的家伙可爱可亲极了,不禁也露出笑容。

 

身旁忽有清越快活的歌声响起,狄俄尼索斯愣了一下,扭过头去。

阿波罗揽着车栏,放开了束起的长发飘如绢绸。他迎风而立,击节而歌,脸上带着一股难得的畅意。在猛烈的疾风中,他的发丝昂然飞扬,歌声也飞扬。狄俄尼索斯看着眼前的神明,恍惚间几近忘了持缰。

真好啊,他想。在一个有花开放的日子里,他架着一辆疾驰的车,车上乘着他爱的人。那人唱着动听的歌,歌声只被风与他听去。

“跑啊,前进!”他欢呼起来,再一次鞭策着双豹。“一直跑到......世界的尽头!”

 



END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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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释:

  1. 刺棍&绳鞭:刺棍就是一种一段尖锐的棍子,大概是用来戳屁股的......这两种赶动物的用具都有出现在《伊利亚特》和各种戏剧里,我其实不太能确定它俩的区别,中英文网络也都没搜索到有用信息。这里我按照我自己理解处理了:刺棍更偏向于驱赶驯养牲畜,上战场乘战车时则用绳鞭。特地标一下用来高亮提示雅典娜与酒神车架的对比哈哈。

  2. 此处提到的地名分别是主要崇拜他们的城邦。雅典娜被尊为雅典城邦之王,阿波罗为斯巴达之王,狄俄尼索斯为底比斯之王。我的一个小小小彩蛋:看地图就能知道,雅典和底比斯临近,与奥林波斯山三点一线,的确是顺路的。至于阿波罗的斯巴达或德尔斐嘛,根本不挨着,那路可绕远了去了。所以说光明神你凑什么热闹,你这居心......

  3. 此处参考欧里庇得斯《酒神的伴侣》中的进场歌。布洛弥俄斯是酒神的绰号,意味吵闹。

  4. 这里引申自俄耳浦斯教的教义中,狄俄尼索斯将为下任神王,承继宙斯王权的说法。阿波罗作为预言神知晓此事仅为我的私设,莫当真莫当真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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末尾一些废话:

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这里了呢?我再话痨一下下。

上一篇的调调很适合那种长篇的议论,但是推剧情写动作时总觉得会很别扭;这篇其实是我比较擅长的感觉。本来想用两种不同文风来强调一下小狄和菠萝的性格特点,但是感觉不太成功哈哈。大家更喜欢哪一种,评论投个票呗。

一直在写清水,但我还蛮想搞黄。这篇结束时本来可以上垒,但狄俄尼索斯决定带人去坐过山车。他真的,我哭死。——好吧,我只是还没决定好攻受。

虽然这两篇主视角不同,但是酒神好像一直在耍帅!而雅典娜兢兢业业打了两次酱油,真对不起她。

接下来大概还会主要围绕阿波罗去写。但下一篇还没想好。连月更都保持不了,我真的太水了哭哭。

 

最后的最后,有没有人想吃阿波罗x赫克托耳的纯爱cp?我高呼三声寻找组织!!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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